银蕨

月色再亮只照我们两

【杨晰24H/6H】厌雪

高杨/王晰,双性转预警,我流(?)甜文。

 



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,我们无法全部看见。

 


王晰只收拾了一个背包便出了门。床头的书,卫生间的洗漱用品,她都没有动,怕高杨回家时会以为她真的离开了。


事实上,火车刚开没多久王晰已经感到后悔。她和高杨最近总是吵架,但通常吵完没两个小时,高杨就要悄悄蹭进她的工作室。要是她没有在忙,高杨便走到她身后环住她,俯身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;要是她正在写歌,高杨便坐到地毯上抱着膝盖巴巴地看着等着,直到王晰分出眼神来示意她不必再装可怜,高杨便知道这茬算过去了,欢天喜地回去背她的台词,晚上睡觉时又可以甜蜜地滚进王晰的怀里。


但前一天晚上,王晰锁上了工作室的门。


家里只有两个房间,一个是她们的卧室,一个被用作王晰的工作室。为了方便她偶尔通宵工作,工作室里有一张单人床。王晰直到两点依然睡不着,用上厕所的理由说服自己轻轻拧开门。路过卧室的时候她看到房门开着,还亮着床头灯。暖黄色的光线里,高杨面朝着门熟睡,雪白光洁的脸被乌发遮挡着,看起来很小一张,疲倦的,稚弱的,眉头微微皱了起来。


王晰现在想起来,便有些后悔没有过去抱住她,高杨在她怀里的时候从不会皱眉。


她也不是因为吵架而离开。老家的亲戚打来电话,叫她回去办迁坟的事。这件事前前后后拖了快半年,她为了少回去,没少给亲戚拿钱,托他们帮忙跑腿。但托人办事,永远会出这样那样半真半假的问题,末了对方又声称这事必须得她本人出面落定。


高杨早餐时面对她再次的询问依然没有松口,只笑着重复:“真的没有什么事,姐姐你不用担心,我挺好的。”王晰这段时间几乎是待业在家,自己业内都说不上几句话,更是断了和剧场那边的联系,什么也打听不出来。她心里生气,没有告诉高杨便订了车票,也没等她回家就收拾东西走了。但现在她一个人坐在脏兮兮的车窗边,看着掠过的一片片防风林,感觉更加难受了。


防风林的树又高又密,整齐划一,被狂风吹得向一边齐齐歪斜着。在北上的路上,有无数这样的人工造林,成千上万顷林海,没有一株心甘情愿的生命。


王晰拿出手机,没有划开,只想看看锁屏上高杨的照片。年轻的女孩子在屏幕上低着头笑,眼角发梢的弧度都极温柔,露出的尖尖的虎牙又十足俏皮。王晰不断地按亮屏幕,高杨的笑在她眼前明明暗暗。


手机忽然震动,是高杨拨了视频过来。王晰向车窗又靠了靠,微微倾斜身子,戴上耳机,然后点了接受。


屏幕里的高杨背靠着床,大概是坐在地上。她脸上的舞台妆还没有卸,眼妆很妩媚,比锁屏上的小女孩看起来成熟很多。


“姐姐去哪里了?”高杨的声音有点哑,比往常更加疲倦的样子。王晰立刻开始心疼了,更加后悔在她演出期间离开。漫长的瓶颈期让她有些焦虑和失去耐心,她已经很久没有像样的收入,虽然尚有积蓄可用,但这几个月高杨默不作声地逐渐承担了家里的绝大部分开支。王晰没有立场不叫她这么做,可她比高杨大了十一岁,本应该照顾她的。


窗外初春的大地带着荒凉的遗迹。越向北方逼近,荒凉的痕迹越重,苏醒的生命退回沉睡,到这会儿,绿意泯灭,原野深处呈出一点雪色,他们驶回了冬天。


王晰感觉有些冷了,蜷了蜷身体。她才离开了几个小时,已经非常想念高杨。她早该意识到,在她们两个之中,年长的她可能才是比较依赖人的那一个。

 



把王晰现在的年龄折个半,便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南下的时间。那时她坐K字头的硬座,近三十个小时的路程,每一根骨头都用疼痛来昭示存在感,但她不在乎,只想走得越远越好,她听说南方没有肮脏的积雪封境,一切都开着花,阳光洒下遍地果实。


但王晰在之后的两年里甚至很少见到太阳。在夜场打工,昼伏夜出,她变得越来越苍白,夏天潮热的空气也让她感到阴冷。靠不住的南方。她以为这里没有冬天,但自己身上就带着冬天。*


她开始抽烟来驱除身体里的湿寒气,又怕劣质的烟坏了嗓子,很小心地数着根数,有时也会接过听歌的客人递的烟。后来终于有年纪大些的舞女看不下去,在后台拉她过来,说,你是傻的吗,这种地方的烟也敢随便接,你知道别人有没有加什么料?


王晰明白过来时,后怕得渗出一身冷汗。


之后她和那个舞女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。舞女教她化妆,教她从酒醉的客人手里脱身,也教她脱不了身的时候怎么保护自己。“不过,你应该用不上这个,你是歌手,是靠嗓子吃饭的人,和我这种靠身体的还是不一样。”舞女一边帮她卸妆,一边笑着说。


王晰想,其实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。


十九岁的生日过后,王晰数了数存下来的钱,开始琢磨继续上学的事。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舞女在出租房做了菜帮她庆祝,她喝了酒,流着眼泪说,姐,我会回来看你的。舞女摇了摇头,按着她的肩膀说:“你不准再回来,我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,我很快就要去上海,运气好的话能在歌舞团里混个舞蹈演员当当。祝我们都能走运吧。”


离开深圳之后,王晰的手机丢过两次,便与舞女断了联系。十年以后,王晰在上海的酒吧里第一次见到高杨,刚刚成年的漂亮女孩子在台上摇摇晃晃地唱Moon River,唱完以后直接跳下台,一下子没站稳,撞在了王晰身上。王晰扶住她,看她一边揉着撞疼了的头一边含含糊糊说对不起,有点好笑,便把手里夹着没点的细长的烟递给她。高杨抬头,看见面前女人眯着一双狭长的狐狸似的眼睛,愣了愣,把烟接了过去。王晰突然弹一下她的脑门,教训她说,你是傻的吗,随便接别人的烟,不怕我加东西害你?高杨捂住额头,惊讶地看着她,倏忽绽出一个极明艳又无辜的笑来,说姐,我又不抽烟,出了门就扔掉的东西,何必拂你的面子?


她们对视半晌,又笑了起来,这回都有点不好意思。“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儿吗?”王晰问她。高杨点了点头。


到今年,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。



 

高杨听完王晰说的回乡的原委,想了想说,等我三天,我过去陪你。


王晰愣住了,翻出手机里记的高杨的日程,问她:“三天后你不是应该进组准备排练新剧?”


“啊。”高杨用一种无关紧要的语气说,“新剧那个角色不演了,我可以提前休假了。”


王晰一下子坐直了,面色严肃起来,问她到底怎么回事。她的确听到了高杨在剧组遇到点麻烦的传闻,但没有想到是丢掉角色这样严重的事。


高杨说:“真的没什么大不了,和剧组合不来,人家有更合适的选择,何必绑在一起,大家都不舒服。”


她又笑了笑:“我还拿到违约金了呢。姐姐你放心,我是不吃亏的。”


话至此,王晰也没什么好多说,看着高杨眼底的青黑还是心疼,对着手机把剧组里自己之前接触过的人都回忆了一遍,愤愤地从各个细节论证对方“果然不是好人”。


高杨笑不可抑,躺倒在床上,把手机盖在自己的肚子上,传出来的声音就有点闷闷的:“姐姐啊,你怎么就知道是人家的错,这么多人看不顺眼我一个,难道不是我不是好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吗?”


“那不可能。”王晰不假思索地说。


“你真偏心我。”


“我偏心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?”


“是。”高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,“有姐姐偏心我,再来一百个人看不惯我也是我赚。”她亲了镜头一口:“你不要太累,有什么麻烦的事就先放着,等着我来。”


王晰被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戴高帽加哄孩子的语气震住了,回过神来嘴角却在往上翘,整个人被安抚得身心舒畅,返乡给她心里蒙上的一层灰雾都被驱散。她把一只手盖到脸上,恨恨地跟自己说,王晰,你真的是白白多吃这么多年的大米,你可真完蛋。

 



没有争吵,没有冷战,远离过分好依靠的小女友时,王晰还是可以当一个独立行走成熟稳重的成年人的。


在高杨到来之前,王晰安排好了所有准备事宜。


新墓地已由亲戚事先托人选好,找阴阳先生定了迁坟的时辰,准备了要用到的一应事物。王晰是独女,动土的事情便要由全福人来代劳。


她听了满满一耳朵要注意的事项,讲解者加重语气说,可不能掉以轻心,迁坟迁不好,是要影响家族气运的。


王晰漫不经心地想,也无所谓,反正我们家族到我这里就宣告结束了。


全福人上了年纪,人精似的,看出她没放在心上,便补了一句说,不要以为没有子女就不怕哦,你这小姑娘。你自己,你爱人,都会受到影响的。


王晰叹了一口气,被摸到软肋,到底屈服了那句“宁可信其有”的老话,乖乖地听他们摆布。


高杨来的那天下了点雨,是刚开春时不成气候的雨,落地就没了影踪,不若枯草根里尚未化尽的冬日里的积雪顽固。高杨跟着王晰上山,去参拜旧墓,从包里掏出报纸来,铺到墓前,便跪了下去。


王晰皱着眉头拉她:“你起来,没必要,我都不跪他们。”


高杨说:“明天动土的时候,你是要跪的。家属应该一起,但明天在人前就算了,我提前跪一跪,意思一下。”


什么叫意思一下,王晰无语。


高杨看了眼她,又笑道:“就这么自居家属了,是不是有点不要……”


王晰屈起食指用力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。她其实了解高杨这些以退为进的小聪明,只想告诉她没有这种必要。


下山的时候王晰回头看了一眼,那两座墓碑比邻而立,后面是另外一对,再后面又是一对。为了一种毫无意义却没有人会去触犯的秩序,它们永远不可能被分开,尽管王晰了解他们当中有人在活着的时候是怎样互相憎恨。他们生时拥被同睡,死则同穴而眠,关系如同被踩实的雪地一样冰冷而坚固,是这世上怪现状之一种。


高杨忽然挽住她的手,打断了她的神游,带着一种狡黠而亲热的表情说:“刚才吃饭的时候,我听到你亲戚叫你的小名了。”


王晰怔了一下,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听到高杨凑到她耳边,拉长了音节小声叫她:“欣——欣——”


湿热的气流呼在她皮肤上,王晰的耳朵一下子红了。


高杨乐此不疲地把这个小名翻来覆去念了很多遍,晃着她的手说,真好听,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好不好?


王晰低声嘟囔了一句没大没小,高杨没听清,凑过来问她:什么?


“……我说,随便你。”

 



五年前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夜晚,一直在街上逛到了后半夜。到路灯都昏暗得像要睡过去的时候,天空中无声地飘起了雪。高杨站住了脚,仰头承接雪的降落,王晰在一旁看着她,问:“你很喜欢雪?”


高杨反问:“你不喜欢吗?”


王晰摇了摇头。过了一会儿,她又说:“但我应该会喜欢今晚的这一场。”

 



她们之间隔着十一年,东西贯线三千公里,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境遇。落在生命中的雪的总量,她们彼此无法看见。


——但是从今往后,我们都不会再一个人过冬。

 



-FIN-


*出自卡特《老虎新娘》:“靠不住的南方。你以为这里没有冬天,但是你忘记自己身上就带着冬天。”

这句也是这篇文的灵感来源。不过写出来的时候,已经完全偏离了最初的构想。


先这样吧。

祝羊羊生日快乐,天天开心。


下一棒老师  @柏那个月orchid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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